台灣民族誌

平埔再現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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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1.旱田耕作《台番圖說》(西元1743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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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2.狩獵《台番圖說》(西元1743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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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3.水田稻作《台番圖說》(西元1743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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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4.捕魚《台番圖說》(西元1743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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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5.守隘瞭望《台番圖說》(西元1743年)

 

文/王嵩山

 曾經被視為「完全漢化」、語言被形容為「死語」的「平埔族」,近幾年來積極的再現於台灣歷史的舞台。通過強調主體性差異的歷史意識、語言與文學論述、風俗習慣與物質文化的再脈絡化,「平埔族」以台灣史時間深度、歧異的多元文化、族群界限、文化形式的繁衍等因素的辯證關係做為基礎,在文化政治的場域中,重新創造出越來越顯明的「平埔」集體記憶。

多元文化中的歷史與族群界限

 台灣的史前文化遠較其歷史時期文化久遠且複雜。分布遍及全島及周圍諸島的史前遺跡與遺物,分屬不同時代的文化層;這些史前文化層,不但有接近東南亞文化系統的文化內容,也包含了大陸文化系統的器物。

 雖然,史前文化與目前原住民之關係的圖像,尚未完整的勾勒出來,但考古學與語言學的發現已告訴我們,四百年前台灣的族群版圖是由「南島民族」(Austronesian)所構築而成的。史前文化的主人和南島語族,在不同的時間分批進入台灣。現存原住民族可能在距今約五千年至六千年就已遷移到台灣,繼續發展其多元化、高歧異性的社會文化體系。

 相對於這些活躍在深山中的所謂「生番」、「野番」,漢人與日本人稱居住於平原的「熟番」、「化番」為「平埔」。長久以來「平埔族」成為一個統稱名詞,化約了實際上非常複雜、多元的土著族群。  根據荷蘭人的戶口資料,17世紀時的「平埔族」至少有一百五十餘個部落,五萬餘人。在漢人尚未大量移入台灣之前,大致上高度在500公尺以下的土地 ,都可以視為平埔族的主要活動區域。由北至南,我們看到許多西部新石器時代的考古遺址,便是平埔人活動的遺留 。例如,台中大甲台地與大肚山台地周圍的清水遺址、山仔腳遺址、番子園遺址,彰化八卦山台地的貝塚,可能都與中部平埔族群密切相關。  一直到19世紀末,可辨認的「平埔族」尚有:分布於基隆淡水海岸地區及一部分居於宜蘭縣境的凱達格蘭族(Ketagalan),居住於台北盆地及其周圍的雷朗族(Luilang),宜蘭縣的噶瑪蘭族(Kavalan),分布於新竹 、苗栗2縣的海岸平地的道卡斯族(Taokas),台中縣境有巴則海族(Pazeh)和拍瀑拉族(Papora),巴布薩族(Babuza)分布於彰化縣境,和安雅族(Hoanya)居於嘉義與南投2縣,西拉雅(Siraya)的3個亞族分布於台南、高雄和屏東3縣。居住於日月潭一帶的邵族(Thao),有時也被歸入平埔族群的範疇。 平埔社會文化概略  當閩、粵的漢族源源不絕的渡海台灣,居住在平原地帶的「平埔族」逐漸受到強勢漢文化的影響,模糊化了族群界限。土官、頭目與通事制度取代原有的政治組織,成為國家官僚體系的基層;掌管土地的部落公約被國家制訂的律法與稅制所取代,土地權與交易形態產生變化,進而被納入市場經濟;即使保守的宗教體系,亦採納許多西方宗教和漢人的信仰與儀式的內容;「平埔」的文化形式與族群意識,更有意識的自我隱形,解散於短短的百餘年時空。

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,「平埔」的特質,卻也融入台灣漢人的體質與文化成份之中。比方說,早期唐山赤手空拳的「羅漢腳」移民,或入贅、或迎娶平埔女子為妻;平埔女子成為漢人族譜的成員,在宗祠或祖墳中接受崇拜,留下「有唐山公,無唐山媽」的俗語。目前我們不能確知具有平埔血統的人數,有人認為或許可達60萬到3、4百萬之譜。而平埔諸族的巫師為女人的專業,南部民間信仰活動中常見的「尪姨」,便是由西拉雅人的女巫而來。

 平埔諸族的宗教混合精靈與神祇信仰,靈媒以進入精神恍惚的方式和超自然溝通;由於其儀式的對象多半以「祖靈」為主,許多儀式都被視為「祭祖活動」。李亦園院士將平埔人的祖靈儀式分為3種不同的類型:中部巴則海、和安雅等族的「賽跑型祖靈祭」,西拉雅人的「壺祭」,以及北部凱達格蘭人的祖靈祭。平埔人的儀式實踐更常與其他社會活動相結合;例如,「賽跑型祖靈祭」活動,便混合了祭祀祖先儀式和部落成年禮。除了「祭祖活動」之外,普遍見之於南島民族的「馘(國)首儀式」 ,亦是平埔部落的重要儀式。

 女性在平埔社會中佔有重要地位,甚至於大部分的平埔族群都被視為「母系社會」。「親子連名」的命名原則,便以「子 / 女名—母名」為主。雖然如此,「母系社會」卻是以舅權為重;在部落政治領域中,更由男子所組成的年齡階級組織所操控。中部的巴則海人、北部的道卡斯人,都有年齡階級組織的存在。年齡階級組織最高階者,往往就被推舉為部落領袖。

 雖然原住民的狩獵活動讓人印象深刻,但其自給自足式的經濟體系卻都是以農業為主,可以獲得動物性蛋白質的狩獵與捕魚,則屬次要

的生產活動。平埔婦女擔負沉重的農事工作;主要的作物是芋頭、小米、旱稻,水稻的種植為較晚近的事業。獵鹿與捕魚都是男人的工作,外來族群入侵之後,平原地帶出現大規模的獵鹿行動。

社會文化變遷及其重構

 上述的生活樣態因漢人的大量移民而漸漸改變。改變的力量來自於國家的邊疆政策。清政府施行三項對平埔人影響較大的「教化」方式:設「社學」、改風俗(薙髮、蓄辮、著漢服)、賜姓氏(如潘氏)。混雜著漢化和平埔文化的生活風貌,見之於清代以來的文獻,特別是地方誌書,也見之於〈番民采風圖繪〉、〈番俗圖〉等生活繪畫(圖1、2、3、4、5)。例如,《諸羅縣誌》中的「番俗圖」,便生動的描繪出平埔人捕魚 、捕鹿、插秧、穫稻、舂米、登場、賽戲、會飲、採檳榔、乘屋等活動。此外 ,染齒、拔牙、文身、紡織、與大洋洲風格較近的雕刻、樂器與具特色歌謠,成為今日我們認識平埔文化殘餘的重要憑藉。

 進入現代社會的平埔人,追查往日流風餘韻、摸索被解構的平埔圖像,更透過儀式與事物,重構其族群認同。比方說,曾經是部落政經中心而今已簡化成儀式場所的「公廨」、代表神祇之「祀壺」與將軍柱等,都成為西拉雅人的重要文化表徵。藉由這些物質面相,西拉雅人繪製傳統的活動領域,復原國家試圖消弭的族群界限。

 更進一步,語言的使用、與超自然溝通的方式,扮演重整社會關係的角色。例如,宜蘭縣政府於民國80年舉辦「返鄉尋根」活動之後,噶瑪蘭人不但持續舉行「祖靈儀式」(Palinlin)、「尋找噶瑪蘭語」以編輯母語讀本,更積極重構其具有危險性的傳統「除瘟驅病歌舞」(Kisaiz),藉以突顯其與其他族群的差異。噶瑪蘭人試圖宣稱:「不可置疑的,噶瑪蘭是『九族』」之外、原住民『第十族』」。

 此外,花蓮縣豐濱鄉新社村噶瑪蘭人的「海祭」,台南縣大內鄉頭社村的「西拉雅太祖夜祭」(包括開向、牽曲歌舞等儀式),台南縣東山鄉東河村吉貝耍的「嚎海」夜祭,屏東縣高樹鄉泰山村馬卡道人的「祈雨祭」,不但是具有族群意識的文化重建現象,也是當前文化消費、學術反省之整體脈絡中的一環。

解讀地域化的平埔社會文化

 近百年來平埔族群被視為同一個族群,事實上各族之間雖有某些共通點,亦有不同的社會文化特徵。目前所見平埔族群再現、中央山脈周圍的原住民族群之文化重構,見證台灣文化多元、歧異、動態的性質;平埔人選擇做為文化復振活動之內容,不但具有族群主體上的價值,亦具有社會學上的意義。

 文化形式的歷史重建誠然重要,更進一步的工作不但要深入追究不同地域之平埔社會的本質,以及各族展現在文化政治面中的社會關係及其運作之動力,也應更細膩的理解不同族群的平埔人,如何通過其既有文化詮釋外來影響。